【百日叶喻Day.16】证婚词01

叶喻only不拆不逆。副cp周黄。



然而我忘记个事情!欢迎叶喻同好来玩耍!群内多太太!叶喻相处模式:435701609


今天到我更新了差点没打完www这篇文HE限定。




因为要修改要斟酌的地方多,慢更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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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即使我不是那全心信仰的信徒,即使我们离经叛道不知悔改,你可愿将我们祝福]


起。


        星期六早上八点。冷气犹存,已过暮春。


        喻文州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平日良好的作息让他在周末的早晨也同样清醒,哪怕是昨夜被翻来覆去的回忆入梦折腾得整夜不能熟睡。瞳孔放大放空了思绪,整理好梦境中时间轴混乱的经历,他的神情渐渐清明,掀了被子起身又仔细穿戴好衣物,休闲衬衣的袖口向上外翻着折起露出半截手臂,袖口边缘绣着个很小的字母,已是多少年的习惯。


       那不是简单的梦境,甚至连称为梦境都不能。梦境是为虚幻而回忆却真真切切摆脱了混乱时间轴串联成线,清晰得毫发毕现,四年如一瞬。


       他一直都是足够清醒克制的人,商场上经营多年自然区分得好轻重缓急,创造或选择最有利的机会。他可以一边容不迫地用流利的英文与合作商讨论出资比例变更与相应的利益加成后的补偿,再一边扫一眼预案呈报上去后下发的通知礼貌抱歉后继续谈判。即便是中途被家人传递的简讯打断也可以低下头看到简讯时如缓和气氛般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将“单身”轻而易举地带过,最后说服对方后友好握手签下合同,惯有的温和有礼却掌控局势,琢磨不透脾气。而后他在对方或客气或真心的告别中起身送客,工作之余抽空给家里回了简讯拒绝了安排的相亲后,再交代了一周排得紧致的行程,措辞的语气维系着几分客气。


       向来都用清醒的头脑处理得很好,然而现在溃不成军又整夜被旧梦侵扰。


       喻文州是那一类从小被归为“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从小成绩优异,性格又沉稳,做事让人放心,再加上脾气好人缘也好,只是你不会觉得他与人过于熟络,那种温和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很舒服却拿捏好了分寸——凡事总有意外。


       当他接到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回执邮件,日英双语的邀请让他如愿以偿,但是他没有想到,在日本的那些年求学的生活只是同无数惊心动魄难以忘怀的故事里都有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开头一样。明明与之后发生的一切相比都不算重要,却在那种换个地点换个人物便不会发生的假设中证明了这个开头的不可缺失、不能缺失。


       比如说,如果他不选择去日本求学便不会遇到叶修。那是他的不清醒和放纵,日复一日堆积成山却从不后悔。


       求学的生活没有多余的改变,来往教室和宿舍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不同的教室吧?喻文州于八年前站在早稻田大学校门前走进这所接纳他的大学,读的还是优势专业的商科,分明四周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但始终是不一样的。以至于他在某一日去图书馆借阅书籍时遇到叶修,还险些将其认错。两人在同一本辅导书前站定,但喻文州并未在导师的课上见过这个人。


       彼时的叶修高喻文州一届,本是主修法律的,读的海商法,也能和商科扯得上不远不近的关系。


       图书馆里安静得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只用气息出声,喻文州手搁在书上笑了笑,他的日语口语一直都算不上好,大概是没那个技能点,不过交流能成就不勉强了。叶修用日语问他是不是急用,得到肯定答复就松了手示意他先拿,神情倒是满不在乎,却用多问了他一句能否看完周一给他,声音放得太低又带着些京都的口音,喻文州抽走书歉意抬手摸了摸鼻子让他再说一次,半途中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只得及时抱歉摁了铃声讲了句麻烦了没问题就先行离开,连名字都没有过问。


        后来喻文州在稚子老师的课上看到叶修时把书递给了他,邻座只要微微偏头就看到那人笔记上片假平假后面零星的中文补充,精炼简洁。他乡遇故知,似乎因着这些机缘就让二人熟悉起来的过程变得顺理成章。


       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难以忘记。大概也算得上是缘分,在更早的时候,甚至一旦回忆起在东京的四年生活,就能清晰想起那人身形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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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东京的春季已经开始迎来雨季了,海洋性的气候带着湿热奔赴狭长岛国,一场大雨后才褪去些热度,可惜街头的樱花树下越发多了零落的细碎花瓣,阵雨不知何时会再来。外出求学的空余里喻文州接了几份兼职,周六全天都在校外不远处的甜品店里帮工赚取生活费。他摆了雨伞在外面才匆匆进店,店主近藤大叔人好又有童心,他提前了半小时来与其一起布置新一周的主题。


       在他到达东京后才真正感受到日本动漫大国的地位,甜品店里特地开出了一面涂鸦墙,时常都有大学生来闲坐一下午,翻着漫画或是随手涂鸦,语调轻快地和同伴聊着东京的时事见闻。这周周六却因为这阵雨阻了不少人,常光顾的大学生们多半蜗居宿舍看电影,喻文州也乐得清闲。近藤大叔招呼他到烤箱那边拿巧克力曲奇时雨又倾盆而下,一阵风把门口的广告牌吹倒,有人撑着伞护着怀里的书快步跑过来扶起,径直推了门往里面来。喻文州端了曲奇分装不同的罐子,一边听着近藤大叔念往后几日的天气,他笑笑应了好心的叮嘱回过头便见叶修靠在柜台那神情懒散地点了杯奶绿,熟悉地带着点京都腔的日语,乍一听还以为是京都本地人。


       他手里提着的伞还在滴水,落到地面上积起小小的一滩,点完奶绿后才去把伞往门边放,玻璃门外雨越下越大,室内暖意渐趋。叶修偏头看到坐里桌的小姑娘拿到近藤大叔附送的曲奇罐子笑逐颜开,接起电话来用撒娇的口吻与母亲说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喻文州顺着叶修视线望过去,搁下八分热的奶绿返身取了奶油枪挤个漂亮的白奶油花浮在上面,顺势坐下轻笑,神情温温淡淡,“叶修你还要和小朋友去比?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


       “文州你就这么想我的?啧,真是遗憾。”叶修四处看过一圈没发现禁烟的提示,答着喻文州显然是调侃的话语手就往口袋里伸。喻文州抬手压在他手腕上摇了摇头,乐得与他漫无边际地扯话。后来的交谈都不自觉用了中文,二人认识近过一年,叶修知道喻文州勤工俭学,雨势渐大就顺路进来一坐,图的什么暂且不提。喻文州也知道他那一口他起先笑过的不自觉带了京都腔的日语是怎么来的,将这人与家中理念不合就自顾自考来早稻田的举动当闲聊时的笑话一听就罢,相处的距离恰好。


       中途又有人冒雨冲入,身上都湿漉漉带了水汽,喻文州起身去帮近藤大叔的忙,微弯着腰摸出茶包搭好冲入沸水,熟练地把柠檬切片放入杯中,再搭上新出炉的纸杯蛋糕才礼貌地递过去给客人——那人的身形直直落入眼中,叶修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去挪开视线,手中握着手机打字回复铃原先生自己未及时回去的原因。某些情感破开土壤抽长了枝叶,声势却微弱得难以察觉,朦朦胧胧。叶修活过二十余年没谈过恋爱追过人,自然不清楚方才微微有些不一样的心情能准确归属到哪里,窗外骤雨已停。


       喻文州忙过这段时间后才分出心思往叶修坐的桌边望去,那人雨停之后悄然走了,过去收拾桌子才看见对方自涂鸦墙边取了白纸写过字。日语书写平假片假的笔顺似乎不管如何落笔都不会显得特别锐利,叶修的字却潇潇洒洒龙飞凤舞,说是不打扰他工作,下班那会再来找人请着去吃饭,末尾不知道和谁学的,添上去一个叼烟笑的表情,草草几笔也挺有特色。


    哪些隐秘的纠缠着的思绪尚未看得见端倪,只不过因意外合拍的默契而承认对方的特殊,等往后蓦然惊觉再想起时,记忆都模糊不清,只记得细细考虑后的尘埃落定。


       后来二人吃完烤肉一路走回去学校,夜晚的东京商业区很热闹,铁板鱿鱼烧的名头响,卖的人却不多,叶修叼着烟一路吞云吐雾地转脸看向喻文州,“文洲你倒接济一下,礼尚往来地请吃串鱿鱼烧呗。”言语神情坦然自若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彩色霓虹灯在他身后换了个颜色闪烁,化妆品广告的明星眼尾勾着眼线身段优雅,有人看见广告惊呼一声携手奔进店里,叶修站在那底下笑得特镇定。喻文州当时想,这人真不要脸,任宰得跑去买了两串分他一串,手一抬掐着他的烟就往垃圾桶丢,这时候手倒够快,“烟味太重容易伤肺。叶修你要是戒不了,不如换个尼古丁含量少的……我闻着味道也淡。”


       人头攒动的异国街头,从对方口中听到字正腔圆的中文是种很微妙的感受,这是放在国内所不能体会的。喻文州说话时有些音还有粤语的味道,咬字倒清晰,叶修听着他说话,咬着鱿鱼故作一脸不知的样子,天生嘲讽气人,答话时一口京腔说得顺溜,现在想起来,那时都没有自知之名,真切已是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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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机里切过一首摇滚乐,滚石乐队的歌经典而激烈,喻文州想了想这是什么时候下载的,一时间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想到黄少天找他帮忙的事还没有动工,微勾起笑容扯过左手边堆着的白纸开始构思证婚词,周泽楷和黄少天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使不用亲身经历也知道有多不容易。他们二人选择了坚决走下去,和叶修与他最后选择告别,所考虑所在意的心情没有不同,只是可惜。


       诚然他为周泽楷和黄少天高兴,黄少天来找他当证婚人时一口答应,却在对方少见的犹豫下得知叶修也会去——转念一想也是如此,虽然与叶修至今未碰面,但那个人在广州的消息却容易得知。何况他还与黄少天一个事务所呢,关系也不差,看来这一次想不见面都难了。他喻文州何时也成了瞻前顾后的人?这当中还有莫名的期待说不清道不明。


        难得纷乱的心思被纷纷理清,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句子,复又将其划去重新起头。证婚词这东西不难写,但写给周泽楷黄少天两人却和一般的不一样,即使两个人可以高调地宣布恋情并结婚,互相为对方挑选对戒,这婚礼也只请了些许好友,看着冷清但都是真心实意的祝福,这份证婚词也郑重得不能再郑重了。


       如同寄托。


        一回生二回熟。喻文州不慌不忙起身为自己沏了壶茶搁着,再次提笔时思路已流畅很多,落笔的字框架结构工整里带了些潇潇洒洒的意思,都说字如其人,喻文州却知这笔字还是受人影响。不少人夸过他的字好,中文英文都行云流水般流畅,然而他的日语书写却规规矩矩地正经,不知道被叶修咬着烟半开玩笑地探过去身子握住手一道练过几次,当时想来是你情我愿的甜蜜。


       文州你这字怎么倒像个高中生?他尚自记得叶修委婉了不少的点评。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这样的开头似乎有些过于正式了?不过婚礼现场也还是做足了气氛怎么样?我是喻文州,作为朋友,我衷心祝福在今天举办婚礼的周泽楷和黄少天先生。当然,作为证婚人站在这,我也觉得足够荣幸。在场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于这场简单却郑重的婚礼而言已经足够热闹……】


       据黄少天的说法,是周泽楷先向他表明心迹的,而他那时怀揣着“不行啊万一我说了他没那意思就不好了,不然等着看看再抓机会一举拿下”的心情被周泽楷打了个直球。喻文州想到当时黄少天的样子,在视频通话中笑得眼睛都弯着,眉飞色舞。平时话就不少,现在更有滔滔不绝的势头。他回顾着喻文州出国后自己毕业考去读法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有某一次旅游与周泽楷的相遇,大二的黄少天满心餍足,喻文州也为他高兴,而在黄少天后知后觉地问他为什么没见到多少惊讶感的时候,他仍记得他回答的每一个字。


       确认了喜欢对方的感情的话,总要做点什么努力让自己不后悔。“喜欢”这样纯粹的词语本身是不会犯错的。


       那时他将这句话一字一句敲成文字回复黄少天,想起了度过连绵雨季后的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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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的时间里雨季被推搡着过去,海岛的台风来得比在广州更猛烈些,现在东京摆脱了雨季的困扰后迎来了清爽的季节,那感觉像一路登上山顶后终于拨开了半山腰缭绕很久的云雾立于山巅方看得见群山巍峨、云海纵横一样,是得偿所愿的惬意。喻文州抬眼看了看宿舍窗外,正午的太阳正赶上最晒的时候,光忙耀眼晒得人头疼,但会让人觉得心情很好,先前的雨潮湿得连人都要长霉了的滋味并不好受。


       大概是经历了举棋不定的犹豫和顾虑,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与自我厌弃,再加上被所谓的传统困扰着,喻文州在明白过来不受掌控的感情后也仿佛经历过雨季转向晴朗。他本是习惯掌握主动权仔细经营的人,桩桩件件把握得稳分寸距离,现在想透了先前不清晰的感情,一切又回到正轨。


       在他明白过来他喜欢叶修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在此之上堆砌砖石掩了层层伪装波澜不惊,少年人时已被人说是少年老成,现在更将心思藏的风轻云淡。


        不过叶修应该看得出端倪。他了解那个人顶着一张标准嘲讽脸与看似自视过高的自信之下那些细致心思。喻文州没来由地被自己的念头打败。他察觉过来时两个人关系已十分亲密,兜兜转转的情绪虽然可以掩饰,面对叶修却不是无迹可寻。或者说这也可以当作他的试探,自己尚且不敢承认却抛出不算清晰的暗示换取对方可能的回应。如果是,自然最好。如果不是,也有足够的理由揭过不提。


       在顾虑什么呢?喻文州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报道,记忆深刻是因为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敌意戳得分明,同性相爱的辗转反侧,求不得放不下,社会的不理解与漠视仿佛连呼吸都是过错一样的谴责,虽然支持和帮助的声音也有,却位于绝对弱势淹没在人群中。不由得让他想起父母的期望,仿佛满身都是让人不自在的枷锁。


       文州从小都是懂事的人啊。他们总是这样说。


       还有呢?他深知两情相悦与一厢情愿是决然不同的,这一步有多难跨越已可以想象,叶修对他是什么念头他无从下手。如果说选择把叶修掰弯……可惜这不会是喻文州做出的选择,这样一来便是不负责任了。自己与自己的拔河很难分出胜负,喻文州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得到一个结局,不愿让这份感情无疾而终,那不妨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干干脆脆迎来终焉才不至于后悔——毕竟喜欢这个词,本身不是错误,同性相爱也一样。


       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后连雨季都已过去,喻文州弯腰从矮桌上拿起手机,正巧屏幕上叶修的名字跳了跳,简讯进入手机。上个星期稚子老师在PPT上罗列了要求阅读的书目,日本人的严谨认真连书目的版本都注明了,以求得精准而降低错误,稚子老师更是如此。两个人之前就商量好今天去校外的图书馆去购买欠缺的书籍,大二的课程难度有了一个提升,叶修即使高了他一届,选修这门课程起点却一样,脚踏实地跟着来,现在的简讯正好是问他何时出发。喻文州浏览了一遍刚写好的论文,思索片刻回忆起论文中引用的观点材料出自哪篇文章,将其单独整理出文档摆放后才保存关机,活动着手腕翻找出背包出门,神情自在轻松了不少。


       校园里自图书馆到宿舍要穿过篮球场,叶修站在树荫下等人,手机轻快响了两声收到对方回复,抬头时视线里已看到那人。他将备忘录中需要购买的书与要求书目对比确认,林林总总地八九本,最后才将手机递到喻文州那里给他参考。书目是他揽过来整理的,喻文州近日忙着写论文,他的导师想知道中国学生是如何看待统制经济体制的,再加上又欣赏这个学生,喻文州的课程意外地多了些忙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他觉得不仅仅是因为难得遇见本国的留学生而成为朋友,但暂时想不明白。


       起先他没有察觉到与喻文州的关系日趋靠近下还潜藏着什么暗潮涌动,在喻文州某日神情出现几分犹豫,虽然很快恢复原状时,他就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了。难为他二十多年情感经验为零还能花时间理清了这些弯弯绕绕,叶修默了。正巧还赶上叶秋从京都打来电话问候这个不靠谱的哥哥,电话那头叶秋不明真相,感叹着这个混蛋哥哥离家出走还开了窍一般想谈对象了,这嘲讽在叶修看来不算高明,却叼着没点上的烟不说话,乍一看输了一截,心里却想着如果告诉他那个他口中“该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才会瞎了眼看上你得多想不开,你竟然可能把人追到手”的人是个男的会有什么后果,闷声半晌还是决定先不说为好。


       电话里叶秋听他没有反驳处在装死状态,一听就乐了,最后拾辍他去试试,能不能追到再说,万一成了也是皆大欢喜。叶修应了声“看着办呗”挂了电话,语气听上去无所谓,心里面还是有点心动。他只是发现喻文州刻意保持出距离后就觉得有些不太习惯,这感觉堆积狠了令人惊觉根源,将大脑中的法学知识观点先丢开空出了脑子认清事实。


       成年人行事不比未满十八岁的孩子莽撞,他也早过了那个叛逆期里朦胧着就早恋处对象不顾后果的年纪,况且这问题也不能这么简单类比处理,喻文州要是喜欢的是姑娘,总不能就这么把人给拐了。当时叶修搁下快完成的案例分析作业,电脑谷歌界面上还开着原版的b不同修订版本的《约克——安特卫普规则》,他切了个界面反而搜索起有关的话题,混杂英语日语的报道或是一些专家的文章里,那些修饰词与呈现出的社会现状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不被大众接纳的恋爱。


       喻文州在选择中徘徊不定时候不知道这些。而任由理智与情感辩论时候,叶修也在罕有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中,最后抱着“不如试试,如果喻文州也有意思就处了看看”的念头准备起来,正巧赶上稚子老师要求选她课的学生都必须阅读这些书目的机会。叶修记得他在下大课之后停留了片刻,喻文州跟着人群从后排走过来,望见叶修时笑着招呼他,先前的不自然也调整了过来。叶修干脆拽他坐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话,面上照旧一派懒散地问要不要挑个时间一起去买书。


       “好。”喻文州说。


       这同样是他要把握住的机会。


       惯例地选择了东京最便利的交通,叶修与喻文州走在地铁站内没怎么说话,又一前一后地进了地铁扶住扶手站定,玻璃窗外的建筑快速向后倒退去,中途上来两个女高中生分过人群往后找着座位,无意间撞到喻文州便匆匆忙忙道歉,叶修扶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以稳住身形的喻文州,后者默不作声偏头望了他一眼,眼底藏了分笑意。喻文州和那两姑娘搭话说没关系,她们却过意不去地塞给他一小盒寿司才继续找座位,喻文州拿着包装精致的小盒子,表情颇有些不知道怎么解决但还是心情很好的意思在里面。


       连最后在并排立着的书架上找到要用的书籍付好钱后,两个人一道往回走时喻文州抱着的书最上方还摆着那盒寿司,里面七八个排得挺整齐,也满满当当的,还看得见糯米里裹着的细片火腿肠、脆瓜和鸡蛋卷。两人抱着书走在路上倒分外悠闲,先前喻文州拦下了某人直接坐地铁回去的打算,后者自然也乐得和他一起走,顺带着谈谈感情铺垫铺垫,两个人包藏着心思细细斟酌。


       两点一过,热气就逐渐褪去,午后的日头偏斜着往西边走,两个人穿过公园时身边跑过三两成群的孩子笑闹着追逐带头的十多岁男孩,争吵着要看他新发现的率先黄去的枯叶,那颜色也霎是好看。公园里间隔不远就有长椅供游人歇息,叶修抬头望望天,刚摆下书在椅子上后手就不自觉往兜里伸,喻文州看他的动作了然地指了指路灯上的图标,明显是调侃的浅淡笑容看上去很释然。


       所以说他不喜欢出门吧。叶修没注意到喻文州的表情,悻悻收回手压下抽根烟冷静冷静的念头便见得喻文州靠着长椅椅背坐下,抬手递过打开的盒子时嘴里还嚼着寿司,没说话就笑着。他想不如就说了吧,老是这么折腾自己可不行,是好是坏等个结果。法律上不也说当庭宣判不容易吗?他也有再次申辩的机会。这样的念头转过,叶修拿了个寿司一起吃,咬下小半个咽下正赶上喻文州开头,后者见他也有动作就让他先说,任由自己内心起伏上下转过无数念头还镇定地想着不少对策。


       “这事我也比较意外,你仔细考虑一下回复我。”叶修手伸进包里捏了捏烟盒抽出烟叼着,手中抛高打火机,“......啧怎么不好说出口呢?喻文州你谈过恋爱吗?和哥考虑个试试?”


       语气摆明了不是开玩笑。喻文州习惯于按自己掌控的节奏行事,也惯于随机变通周全应对,却生生在叶修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三秒内愣住了。抛出模糊试探时他推测过主动权由叶修抢占并首先问出这句话时会有的场景,这或许是他的妄想和私心,片刻前他尚在组织语言,叶修却直直白白地说了出来,即使话不算那么直白。喻文州望了叶修一眼,取出手机确认好现在的时间。“什么事你都要抢先我一步吗?”


     仔细听的话,里面还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既然你也说了,那我没什么不承认的。事实上我也准备告诉你。”喻文州手指摩挲着最上面那本书的硬皮精装封面,将寿司塞到叶修手里,“叶修,我喜欢你,是你理解的那种,所以我不用考虑。”


       他知道叶修没说出口的词是什么。用中文音调上下组合成这个词,说出来都唇齿间带着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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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喻文州都没有后悔过,包括答应叶修,包括说出口的喜欢,包括最后分手告别,包括那个拥抱,也包括现下的所有选择。


       这几年的工作经验早已令他一心二用也同样高效。脑子里回想着多少年前还是大学生的两个人坦诚告诉对方那份感情的时候,笔下条理清晰不乏优雅的语句也逐渐组合成他想祝福周泽楷和黄少天的话,有时他羡慕过这两个人,不过也是各自性格还有身份环境不同下的选择。如果他与叶修当年没有面对那种情况,再坚决些也不会是问题。


       没有如果。喻文州想到那双沉淀了大半个人生浮沉后的温和双眸,强自压下这么多年来断续支撑着他在向父母坦白并表明态度后的感情,专注于手中纸笔的字句里的用词。


       不知道叶修后来怎么样,也好奇这个人如果知道他在分手后还向国内的父母仔细挑选斟酌了出柜宣言并坦言他与之交往过时,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现今大名鼎鼎的律师先生大概会哑口无言地望着他,或许还叼着烟?


       一切准备就续后喻文州出门去找定居广州了的两人,另一边叶修收到婚礼的请柬还愣了愣觉得几分熟悉。结婚对象下面周泽楷和黄少天的名字书写的笔画顺序又眼熟又令人想到些其他的事,证婚人那一栏同样的字迹写了喻文州三个字。是喻文州的字吧?他与喻文州交往相处的时间都是在东京留学时,那时候很少用到中文,唯独某次喻文州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结束完大三下学期论文,心情很好地翻出张白纸凭借记忆抄录了一首《越人歌》之外。那是正二八经地用中文写字,据说是古代写男子相恋的。可惜随后就被喻文州团成一团准确丢入垃圾桶——那时叶修毕业了搬出宿舍,喻文州却还在学校里住,一到周末就会来他的小公寓里住个周末过一下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既然承认了内心的想法就大大方方住进来,让自己存在的痕迹清晰留在这里,即使后来两个人再没有谁说上一句“喜欢”。


       一开始是不用说也能明白,那就没必要再矫情。后来没有了机会。


       叶修敲开周泽楷二人住的单元楼房门时还在确认是否是喻文州的字迹,开门的周泽楷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小伙子长得帅身材也好,曾经也是时尚周刊的封面模特,后来考虑到模样曝光率太高,回头就辞了职转回捡起了从小练到大的美术帮人画个插图之类,多年的一手画工倒没丢。即使收入少了也不错,如今抱得恋人归。叶修想,这差不多也扯平了,估计黄少天也没听过他家的“无口美男子”说过几句直白的情话。


       房子里的另一位主人没空搭理他,结婚前还正赶上一家医院的民事案子处理医患关系,尚且想着如何替委托人向医院多要些赔偿补贴家里的损失,等叶修坐了有一会儿了才迟钝地回头发现屋子里多了的那个学习周泽楷的活人。“靠靠靠家里有个周泽楷就算了,老叶你也哑巴了还是中邪了!这不会是报应吧你这一张嘴太毒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地快点交代你来干嘛来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当成呈堂证供的给我老老实实说话!周泽楷你也看着点啊别让老叶蒙混过关。”


       “说正经事你少打岔。林和医院郭医生那你跑了没?再不去人都调职去北京了,啧啧啧,漏过关机证人还不得哭去啊。还是你指望着大眼帮你啊?”叶修叼上眼不顾黄少天抗议点了,探头去看他屏幕,“我看你结婚了好心搭把手,什么态度呢这是。别忘了给哥跑腿费,从你代理费里抽三成够了。”话虽这么说,手里的文件袋早递给黄少天手里了,顺带着逗了两句,话锋一转。“喻文州现在在广州啊?”


       靠!总来这么个关键句总结多大仇!


       黄少天闭嘴看文件无视叶修,答应过喻文州的事不好去说。叶修没什么事就走了,留在那看夫夫恩爱的话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真看不下去。他下楼梯时手机响,叶秋的电话当真是坚持不懈风雨无阻,一接起来就问他打不打算回家了,什么爸血压高你少气他,妈她今天又念起你来了给我速度回来看看这样的,一家老小连着养的狗小点都有戏份。叶修一唏,“哪天爸要认了我说的那事不拦我,你再打电话给我,之前我也都说清楚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妈那边你再劝劝,可劲损我的事你不一直乐意得很吗?……”


       “哦这样,到年纪也该死了……”


       “……叶秋,谢了。”


        叶修边打电话边走出小区,离着十多米距离随意抬头看看路和方向,电话一挂就一个晃神。他来广州工作也快两年了,这才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熟悉和陌生交替着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已经间隔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那些曾经亲密相处而培养起的熟悉和了然依旧死死地霸占着所有的下意识。即使对面走来的人更加沉稳冷静,面孔也多了些社会历练出的老道;那身穿着打扮是休闲服也一副精英扮相,与四年前那个穿着套头T恤和休闲裤的大学生划下了泾渭分明的界线——但叶修还是觉得熟悉。比如说喻文州认出他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诧异,神情几乎相似,但他开始琢磨不透这意思之外的东西。


       当年的大学生再怎么老成,他身为恋人也能从中琢磨出他内心所想,掩在你来我往下的情意发掘起来十分有趣,还有喻文州在两人独处时眯着眼睛人畜无害笑起来的坦率。哪像现在呢?喻文州见到叶修也顿住脚步,很快又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往里走,叶修已不太能准确判断喻文州现在的坦然里几分真几分假,是因为步入社会更加滴水不漏呢,还是空缺了四年的相处。


        到底还是顾念旧日。


        喻文州看到叶修时没多想点点头当作招呼侧身而过,站定了回身彼此寒暄,面上都一派淡定毫无破绽,“叶修?好久不见了,你在广州?”


       “工作调动过来,你这是之前没在广州?”


       “不巧。原本是在公司的,后来外派出去了两年多。前几个月才回来。”喻文州摸了摸鼻子眼梢垂下,面对他笑的方式没多大改变。


       “哦难怪了。”叶修视线移开,“我先走了。”说完便迈步离去。


       他曾戒过烟,没多久又重新抽了几来。后来实在没办法戒了就听苏沐橙建议换了尼古丁含量少的牌子,起先不适应,现在也都习惯了,让他去抽往日买的牌子反而抽不习惯。人也一样。似乎也有人这样劝过他,是喻文州?不记得了。


       喻文州也有些意外这样的巧合,清楚自己内心忽然焦灼起来的心情,面上不动声色告别后往里走。这么多年了,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变数呢?年少时候尚且顾虑良多,现在不给彼此带来负担是最好的选择。


       他在拐进周泽楷与黄少天住的那栋楼过道里停住后转过身,还能看见叶修的身影走出小区大门,看似漫不经心与记忆中重合。他平静下来上楼按过门铃,喻文州靠墙翻了翻手里拿着的纸张,手写的笔迹力透纸背字字果断,横竖撇捺与请柬上的字迹带出一样的笔锋。他又叩了叩门才有人走来开门,收起了不知名的情绪,喻文州站直身子。


       门还未开都能听见黄少天赶来开门还数落着叶修是不是忘记什么事的声音,但里面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半分不少,开门后周泽楷站他身后笑了笑表示欢迎。他回广州那会这两人刚同居准备结婚,周泽楷一切准备就绪搬来广州,两个人的感情路到底是长途跋涉得到了结局。想到这些,喻文州整理好几张纸,拍拍打开门后笑容灿烂的多年好友,“少天,恭喜了。”


       叶修站在小区外抽了阵烟,嘴里的味道显得苦。他知道会遇见喻文州,但未料到这时候来得很快。身上的医院消毒水味忽然就刺鼻起来,医用酒精的味道混杂在里面让他不太舒服,素来一杯倒的律师大大快步打了张车回公寓,车辆穿梭于主干道上依次经过红绿灯,司机师傅停在小区面前让他下车前还好心劝了几句,这倒是更让他哭笑不得。


       这模样像失恋的?顶多又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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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京打车是奢侈事,叶修手里提着买的书望着路边车辆绝尘而去就决定奢侈一回,心想他当时是怎么和喻文州抱着书走回学校的,真是意志坚定。


       又是喻文州。三天前这个人算好了时间发简讯告诉他自己回国的航班与时间,叶修一大早起来看到简讯时正准备去铃原先生那里交论文,赶过去十分不现实,接下来还有课程也是不能耽误。


       喻文州算好了时间,连买的机票都故意挑这时候,分明是拒绝了叶修所有可能要求的明确态度。两个人是一个月前分手的,很中规中矩又不可抗拒的理由,两个人都有不能放开的责任——至少现在不能。一开始主动避开与喻文州见面的人是他,两个人在这个方面都心领神会。叶修走进铃原先生办公室前还在这么想着。


       糟心的事要来也总是凑一堆的,倒霉时候喝水都能塞牙。现在应该在京都的某人站在他住的门口等他,西装衬衣一丝不苟,手臂上搭着黑色风衣,长相虽然一样,性格脾气完全不同。叶秋把话说过后见叶修没啥动静也就不管他了,提了句自己近日也要回国跟着父亲学着管理公司,到了国内再联络——这也是之前的事了。


       叶修按低了些车窗粗略算过费用后排起了回国的计划。如今叶秋也回了北京,私底下给他发了简讯让他自己照看自己,自己也就跟着考虑回国的事情了。他当年一心想读法就做下决定备考从京都考来了东京,没考虑到国内与这边法律体系不一样的问题,多亏基本功好,多费些心思在国内法律上也就没了大问题。他记得喻文州提过他家在广州,正好他听说那地方有家名气不错的律师事务所,也算得来全不费功夫。等解决完所有的问题,他再一身轻松去找喻文州。


      他想,还有机会。

 

       好像是开玩笑似的。当叶修翻阅厚重书籍整理理解那些理论知识法律思想,又或者是反复查阅国内的消息时,他与喻文州共同喜好并决定买下的专辑也漂洋过海远渡重洋寄到了手里,正要熟练写自己名字时才发现收件人是喻文州。那个人早已离开这里,叶修生活中却始终有他的痕迹。


       不算大的公寓里简单一个客厅两个房间,没有厨房并尽可能省钱得减少家具。就这么大小的地方专辑一放,在哪里都听得见那旋律。叶修破天荒地理了书柜,将整理好的书封好打包邮寄在广州确认下来的房子那边。当时喻文州还在的时候才会拉着他整理,东西固定分类摆放,然而现在这习惯也被感染了。整理过程中专辑里从第一到第十首都循环了一遍又自动回到了开头,英文咬字清清脆脆,他随口哼了两句将书桌上的书也合起来收好,写有案例中对Joea法官判决的分析与参考的法律条文的纸张一并夹进去装箱封口。叶修还记得把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清空了,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最后他提交了结业论文再去拜访铃原先生,很抱歉他不得不提前结束课程。年过五旬的和蔼女士翻看着他递过来的论文赞许点了点头也有几分惋惜他不接着深造的选择,而随之一个星期后,一切准备就绪,叶修回国。那时候距离现在,是三年零九个月前。


       叶修不会后悔过去,而未来则靠自己抓紧。


       暂时的分离只是两个人处在这巨大漩涡中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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